溪口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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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17

内容提要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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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NTENTS

      诗里溪口(代前言)·001

      品溪口·001

      烟岚武岭路·028

      丰镐房轶事·047

      蒋介石佛缘·051

      张学良在溪口·054

      跟着约翰·汤姆森走溪口·057

      蒋母故地葛竹行·064

      游走蒋经国外婆家岩头古村·067

      溪上流韵·072

      岩头韶山一脉传·079

      岩下光阴·082

      禅境雪窦山·085

      露天弥勒大佛前的感悟·107

      潮音永辉的太虚塔院·113

      雪窦游三瀑·115

      三隐潭二题·119

      秋天去徐凫岩看枫叶·125

      再游商量岗·128

      商量岗,又一冬·132

      钱钟书寄情雪窦山·134

      溪上漂流·140

      剡源·背影·144

      探晦溪九曲·150

      夜钓亭下湖·154

      溪口风物四题·157

      溪口美食印象·170

      溪口三吃·173

      在三石农庄逍遥·179

      后记·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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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页(或试读片断)

  •   诗里溪口(代前言)诗里溪口(代前言)

      沈潇潇

      山水是一种存在,诗是另一种存在。诗寓山水,山水栖诗。山水因诗而灵动,诗因山水而意远。

      0000大文豪苏东坡诗曰:“好句真传雪窦风!”

      溪口雪窦在山水里,也在诗里。山水溪口分外妖娆,诗里雪窦意趣高妙。

      一

      拔地万重青嶂立,悬空千丈素流分。

      共看玉女机丝挂,映日还成五色文。

      这是宋代大文学家王安石在溪口雪窦山上为千丈岩瀑布吟出的诗句。佳句流传近千年,也常引起我的回忆。

      1980年,春上溪头荠菜花时节,当时还在读大三的我和一群同学第一次来到了溪口。那时改革开放的浪潮虽已汹涌澎湃,但镇上的蒋氏遗迹还没有对外开放,包括镇东武岭头上被日本侵略军飞机炸毁的文昌阁也仍是一片废墟,街上几乎没有什么游客。在那慷慨激昂、充满激情和遐想的80年代初,被“天之骄子”和“未来社会栋梁”的幻想、憧憬笼罩下的新一代大学生,也缺少那份思古之幽情或闲情,所以在溪口镇头上也没逗留太长的工夫,就直奔雪窦山自然风光而去。在山风骀荡、清新美丽的雪窦山心,我们也没有多少兴趣去关注那座当时已经破败不堪的禅宗名刹。而在危崖壁立的千丈岩瀑布口,年轻的学子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是生理的颤栗。清《四明山志》述:“其岩绝壁千仞,故名千丈岩;水至半壁,有岩突出隔之,洒若飞雪而复为瀑布。亦名‘瀑布山’。”在瀑口凌空突兀的鹰嘴岩上,身左是湍急奔腾、夺崖而出的涧水,右望是连绵的悬崖峭壁,俯视则是如雪飞溅、一泻千丈的瀑流。逼仄、一半悬空的鹰嘴岩在脚下似乎抖动起来,好像雄鹰复活欲驮着我飞翔。

      这是精神的洗礼。在这巍峨的雪窦山上,在这千仞绝壁之前,在这哗啦啦歌唱的瀑布声里,在这白云缭绕、到处开满了映山红和更多不知名野花的山谷间,我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浮躁得到了氤氤水雾的抚慰,狂妄得到了缕缕山风的梳理。当颤栗终于平息,对溪口雪窦山,对大自然神奇造化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当多年以后读到王安石的《千丈岩瀑布》诗时,那年春天的情景就会在我眼前翩翩浮现。而当我如今一次次登临雪窦山时,我也总会想起这首《千丈岩瀑布》诗来。

      千丈岩瀑布如诗,是神奇的造化书写在雪窦山上的一行大美之诗!雪窦山如诗,是神奇的造化写在四明大地上的一首壮丽诗篇!

      这大概也是我时隔多年想起写这篇《诗里溪口》的最初缘起,尽管我当时并不自知。

      对千丈岩瀑布钟情有加的,远不止王安石一人。如王安石的密友、与王同列“唐宋八大家”的曾巩,他在岩上飞雪亭凭栏观瀑嫌不够过瘾,又特意绕了一大段崎岖山路去岩下赏瀑。两相比较,一番感受也就浮上心头:

      玉虬垂处雪花翻,四序雷声六月寒。

      凭栏未穷千丈势,请从岩下举头看。

      这是“外来和尚”念的“经”。而作为本土文人,他们对千丈岩的吟咏就另有一番情怀。元代文章大家戴表元《雪窦飞雪亭和孙使君》一诗为:

      匡庐亦有千寻瀑,无此凌虚翠玉台。

      身倚老松天上立,眼看飞鸟雪中来。

      山神禁肃难投唾,木落魂清得浣埃。

      见说下岩堪对望,道人临壑剪蒿莱。

      首句将庐山瀑布与千丈岩瀑布相比,称颂千丈岩的雄奇险峻胜过庐山瀑布。次句“身倚老松天上立,眼看飞鸟雪中来”,意境旷远幽深,非常独特。你看,诗人身倚苍老古松,一览众山,犹如站立在九霄云上,看群群山鸟掠过,就好像是从瀑流里溅出的飞沫。气度多么惊人!正是因为戴表元是土生土长的奉化溪口人,正是因为他对家乡山水的挚爱,才使他吟出了如此佳句。

      溪口镇岩头村人毛玉佩是清代名冠两浙的书法名家,其性旷达放逸,纵情山林,无意仕途,故又自号“伴我山民”。溪口博物馆里有一块巨大的石砚,据传是晋代书圣王羲之文房四宝之一,因毛玉佩一生敬仰王羲之,故在石砚上镌上“伴我山民”几个字。他在《病中答同人游雪窦寺》诗中曰:

      露白风清诗酒夜,庞眉皓首古今人。

      多情千丈岩头瀑,能浣征衣十斛尘。

      在他的诗中,奔放的千丈岩瀑布是如此多情,竟能够洗却征人(或旅人)身上的“十斛”尘埃。在他的诗里,千丈岩实际上已成了家乡的一种象征,它给远方游子以深切的抚慰。民国时期奉化人、文学理论家胡行之对千丈岩的描绘也是别开生面:

      峭壁奇开水上花,如烟如雾滚龙蛇。

      近代中国佛教领袖太虚法师在主持雪窦寺期间曾写下一组《雪窦八咏》,其中在《千丈岩》一诗中把王安石眼中的“五色文”看作了“五彩袈”。有语曰“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在太虚法师眼里,则是见山是禅,见水也是禅了:

      尽日风横更雨斜,崖悬千丈瀑飞花。

      安能立向斜阳望,披作斑斓五彩袈!

      太虚另有一首《晓游千丈崖登妙高台》写得比较清新:

      秋雪晴翻崖下瀑,晓风凉涌岭头涛。

      云松露草非他物,谁识灵峰是妙高?

      历代吟咏千丈岩瀑布的诗人还真不少,如唐代孟郊“千寻直裂峰,百尺倒泻泉”,宋代楼钥“惊见银河空外翻,奔湍千丈有余寒”,李遵“珠瀑倒倾飞雪,翠虬翔舞出云堆”,郑清之“试将法雨周沙界,千丈岩头挂彩虹”,明代李濂“雷雨在其下,飞泉半空响”,清代孙达“一片银河清不浊,四时玉雪夏如秋”等等,都异彩纷呈,各有韵味。

      历代文人骚客通过从山水审美和体验角度展示雪窦山自然美的实质,在登山临水中表现超越自然的境界,大大丰厚了雪窦山文化底蕴,提升了雪窦山山水水的审美意趣。而清人郑梁则认为这类诗作“登山临水之兴多,忧民为国之意少”。也许他说得不错,但他的话也让诗人们勉为其难了——正像宋诗人楼钥在《雪窦道中》所言,“城居久矣厌尘劳,来访名山写郁陶”。诗人钟情山水,原就为了求得精神上的超脱,甚至是疗养在“社会”所受之伤,他们以清静之心观照自然,以诗言志,在与山水的对话中让心灵得到慰藉。这就够了,何必要揽太多的社会责任让诗人柔弱的肩膀来担当?不过,1937年4月,爱国将领冯玉祥到千丈岩一游,曾赋有一诗。诗句从文采上看不免略输风骚,但其拳拳“忧民为国之意”,则与历代诗人迥然相异,他的诗与其说是“言志”,还不如说是“载道”,也许这就是将士与诗人的差异:

      来到四明山,先看千丈岩;

      若能发水电,更能开我怀。

      文人雅士对千丈岩吟咏不休,皇帝老子宋真宗赵恒也凑热闹下谕名千丈岩为“东浙瀑布”。其儿子宋仁宗赵祯也不甘落后,在景佑四年(1037年)的某个深夜,在梦中神游“八极之表”,邂逅一处好山好水。醒来后,他“慨想名山,感形梦寐”,认定雪窦山千丈岩“双流效奇”的景观与他梦中的山水相吻合。于是,“皇恩”浩荡降临雪窦,下圣谕曰“名山感形梦寐,今遣内侍张履新赍沉香山子一座,龙茶二百片,白金五百两,御服一袭,表朕崇奉之意”,还免除山民徭役,禁止上山采樵。最为有趣的是,在这场梦过去约200多年以后,赵祯的第九代孙宋理宗赵昀不知怎地又惦念起了先祖的遗梦,追书“应梦名山”四字,派人送到雪窦山,只是此时的所谓大宋帝国已成偏安临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了。对宋真宗赵恒敕名千丈岩为“东浙瀑布”,宋仁宗梦游此山,宋理宗御书追念,有人称之是前后呼应、珠联璧合的雅事。但也有人对此不以为雅,反以为耻,如曾任兵部右侍郎、中书舍人的明代进士、奉化人宋琰,在国史馆编纂宋太宗、仁宗两朝实录之际,情不自禁来了个如此“穿越式”责问:

      万里侵疆尺未还,报仇雪恨合相关。

      如何德寿高眠夜,不梦中原梦此山?

      当然,为耻的不是雪窦山,而是偏安东南一隅的宋理宗和他的南宋小朝廷。

      《四明山志》谓雪窦山为“瀑布山”,当然不会因为仅仅是它只有一个千丈岩瀑布。雪窦山地处浙东火山岩区,层峦叠翠,悬崖笔立,幽谷飞瀑,风光旖旎,最著名的瀑布,除了千丈岩,还有三隐潭瀑布和徐凫岩瀑布。与千丈岩瀑布一样,这两大瀑布也密布着历代诗人的吟咏。

      山头出飞瀑,落落鸣寒玉。

      再落至山腰,三落至山足。

      欲引煮春山,僧房架刳竹。

      巨石如龙孙,莽莽烟雾里。

      明明落溪口,纳纳喧滩齿。

      何当助斋盂,菌蕈徒为美。

      以上两诗,都是宋代文学大家梅尧臣所作。北宋诗文革新运动中,梅尧臣与欧阳修、苏舜钦齐名,并称“梅欧”或“苏梅”,其诗风平淡含蓄,语言朴素自然,形象清新。前一首诗题为《三层瀑》。三隐潭瀑布在同一条峡谷中连绵数里,由上、中、下三个风姿迥异、奇幻幽深的瀑布组成,是罕见的阶梯瀑布,自唐宋起一直是四明山脉中的一处游观胜地。三瀑之下各自有潭。唯其隐匿幽谷深壑,不到近前难觅其迹,故名三隐潭。后一首题为《石笋峰》,这石笋峰是三隐潭沿线的一景。三隐潭以清幽空灵的自然之美,自古被传为“真龙宅焉”。民间传述中的三隐潭,隐于上隐潭的是能呼风唤雨的青龙,是求雨之地;中隐潭出没的是黄龙,为求财之地;下隐潭盘踞的是赤龙,乃求官之地。也正是这个缘故,所以梅尧臣的诗里有“巨石如龙孙”之句。相比于王安石和曾巩描摹雪窦胜景的诗,梅尧臣的诗里更多了些人间烟火,我甚至猜想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并且性情随和,易于相处,如能与他把盏对饮话诗,定是雅事一桩。三隐潭旁现在有农家饭店,我想,若请书法家把这两首诗书写后挂在那里,那可是能令蓬荜生辉的。其实,梅尧臣以上两首诗只是他《和昙颖师四明十题》中的两题,像其中的《雪窦山》、《含珠林》、《宴坐岩》、《狮子岩》所咏的都是雪窦山胜景。我个人以为,作为宋诗人,他的《四明十题》,堪称对唐代“双星子座诗人”“皮陆”(皮日休、陆龟蒙)《四明山九题诗》的隔代呼应。

      中有卧龙君勿狎,有时平地起风雷。

      这是楼钥写三隐潭的诗句。楼钥,南宋文学家,明州鄞县人,官至翰林学士、吏部尚书兼翰林侍讲、资政殿学士。其诗与梅尧臣的《三层瀑》诗相比,他老人家则是对宅居隐潭的龙们多了许多的敬畏。比楼钥稍晚的南宋诗人陈著晚年隐居剡溪畔,他在《隐潭》诗中则对龙们多了点民间的期盼:

      潭底有龙能变化,好将霖雨活东南。

      三隐潭瀑布海拔比千丈岩瀑布要高,而徐凫岩瀑布又高出它们。所以民间有谣:千丈岩高虽高,徐凫岩撞撞腰。其实不言海拔高度,两瀑的落差是相差无几的。20年前,我出于好奇,曾借用高比例军用地形图作过比较,发现千丈岩瀑布的落差要比徐凫岩瀑布高出二三米。徐凫岩相传因这里曾有仙人骑凫徐徐升天而得名。它又有一个别称——“鞠猴(侯)岩”,因其岩顶有巨岩外突,远而望之,岩形酷肖猴子倚天而鞠。徐凫岩的高瀑直泻、绝壁齐云,与千丈岩无大殊。但由于海拔更高,每到冬季来临,则显奇观:飞流溅出的细沫,遇寒化成霜雪点点,沾到悬崖上就染白了崖壁,飘落到水潭上,就凝结成了“雪岛”,银练似的瀑流注入“雪岛”,从中形成一个奇特的“火山口”。“徐凫溅雪”别具一格,令人叹为观止。

      徐凫岩是“浙东唐诗之路”东支线的一个主要游赏地。自唐朝大诗人孟郊、刘长卿、皮日休、陆龟蒙、方干等算起,历代至少有数以百计的诗人在此留连咏叹。其中为后世文学史家推崇的“皮陆”以《四明山九题诗》唱和诗,尤为引人入胜。陆龟蒙的《鞠侯》诗云:

      何事鞠侯名,先封在四明。

      但为连臂饮,不作断肠声。

      野蔓垂缨细,寒泉佩玉清。

      满林游宦子,谁为作君卿。

      陆的好友皮日休当时在吴中,收到陆的诗后当即应和:

      堪羡鞠侯国,碧岩千万重。

      烟萝为印绶,云壑是提封。

      泉遣狙公护,果教子供。

      尔徒如不死,应得蹑玄踪。以上只是“皮陆”脍炙人口的《四明山九题诗》应和诗中的各一首。在“皮陆”的诗里,徐凫岩充满令人神往的奇幻色彩。实际上,作为四明山脉的精华,雪窦山本身就是一座奇幻之山。历代写徐凫岩的诗不胜枚举。如宋代王时会《徐凫岩》诗:

      绝壁搀空云与平,横飞寒瀑万年声。

      杖藜过尽人间险,独向千山顶上行。

      又如明诗人楼则中《徐凫岩》诗:

      一片悬崖势插天,昔人曾道此登仙。

      凫飞赤舄凌云汉,鹤载瑶笙度紫烟。

      又如曾任南宋太学博士、监察御史、著作郎,后因忤权臣贾似道而被贬,宋亡后隐居在雪窦山下剡源九曲公棠村的陈著,他笔下的徐凫岩气势磅礴、龙云相往,俨然仙境。因受权臣迫害而胸有块垒的他,分明想借山水而来一个自我解脱:

      平揖天风一望来,苍崖万仞两分开。

      是中猿鹤亦难得,只有龙云相往回。

      到了清代,也就是在与“皮陆”相隔大概800年之后,浙东地区、四明山麓出现了一位多才博学的杰出人物,他于经史百家及天文、算术、乐律以及释、道无不研究,尤其在史学上成就更大。在哲学和政治思想方面,他更是从“民本”的立场来抨击君主专制制度,堪称中国思想启蒙第一人。他就是浙东学派首领、著名的史学家和思想家黄宗羲。他称:“唐陆鲁望、皮袭美有四明山唱和,分为九题。后之言四明名胜者,莫不渊源于是。”有意思的是,黄宗羲他老人家在纂写《四明山志》之余,一时兴起隔着时空与“皮陆”的《四明山九题诗》唱起和来,其中的《鞠侯》诗曰:

      00曾到徐凫境,岩形象鞠侯。

      瀑飞声自若,月影臂如钩。

      不答山禽唤,空回过客眸。

      前人工赋物,遗误在林丘。

      三瀑一台,是雪窦山的精粹。一台就是妙高台。黄宗羲编的《四明山志》载:“峰顶若台,截出万山之表,下临无际,东西约四十尺,南北倍之。”这里三面均为绝壁,云来雾去,松樟高挺,林涛盈耳,恍如世外仙境。凭栏四眺,烟霭开开合合中,近峦远岗,仪态万千;高峡平湖亭下湖嵌镶在群峰之间,波光岚影,分外妖娆。人在峰顶,只见平台不见峰,从山下仰望,只见山峰不见台,大有苏东坡“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趣。明万历年间三大“布衣诗人”之一的沈明臣在妙高台上四望,由衷赞叹:

      五色纷以披,春阳逗云岫。

      宋诗人楼钥对妙高台有如此夸张而又不失真实的描摹:

      一峰高出白云端,俯瞰天涯千万山。

      试向岗头转圆石,不知何日到人间。

      楼钥描摹的是妙高台的高妙之状,而陈著却是借妙高台继续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不到兹台四十年,临风独立意悠然。

      胸中多少难言事,便欲凭高叩九天。

      历史上,南宋丞相郑清之、元代文学家黄溍、明代哲学家王阳明等许多官宦名士,在此留踪并倾情吟咏。黄溍的《登雪窦妙高台》曰:

      偶为清游宿梵宫,凌晨试上最高峰。

      水翻雪色寒犹落,云掩丹光远更重。

      旧有一僧能跨虎,近闻三洞尽藏龙。

      下方人影应难到,烟际惟听日暮钟。

      曾任过宁波同知的明代学者、诗人李濂,登临妙高台后欣然命诗:

      吾闻妙高台,海涌金芙蓉。

      上有万古苔,虎豹留其踪。

      日月挂天桂,烟霞韬石峰。

      所嗟异僧去,寂寞青山中。

      黄诗中的所谓“一僧能跨虎”和李诗中的“虎豹留其踪”、“异僧”,指的都是这样一个传说:宋代高僧知和禅师,在妙高台结茅庐长居。他居无长物,唯与台下伏虎洞两虎相邻。两虎常跃上台来听禅师诵经而被感化驯服。这就是妙高台“双虎听经”的传说。

      但妙高台没有长久地“寂寞青山中”。1927年蒋介石第一次下野回到故乡,略懂堪舆之术的他就选定妙高台修筑自己的别墅,这应该说是很有眼光的。别墅筑成后,蒋介石每次返乡,他和宋美龄不是住在溪口镇武岭头上的文昌阁里,就是住在妙高台上的别墅里。溪口武岭路上的丰镐房故居是不大去住的,因为他与原配夫人毛福梅离婚时有“离婚不离家”之约定。毛福梅还是丰镐房的主妇。按宋美龄的修养,她不会去染指丈夫前妻的领地,虽然那丰镐房里也象征性地给宋美龄安排了一间卧室。1949年蒋介石下野还乡期间,妙高台是他的主要住地。别看妙高台占地不广,他在此垒起沙盘,架起电台,接待一批批党国要人,发出一个又一个指令,呼风唤雨,遥控着已支离破碎的局面。那时的妙高台,就是国民党的指挥中心。

      妙高台三面直临深渊,群山拜服,显得格外高峻,亦称天柱峰。身居党国要职的蒋介石在呼风唤雨之际是否有过擎天一柱的自诩呢?那曾在妙高台结茅庐而居的禅师是否料到过妙高台会有这么呼风唤雨的一天呢?

      对雪窦山,近代地理学家张其昀的评价是“兼有天台山雄伟,雁荡山奇秀,天目山苍润”。黄炎培作诗云“欲览溪山秀,甬东唯雪窦”。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则为之手题:“陟彼四明,名山苍苍。”作为一座名山,千丈岩、三隐潭、徐凫岩三大瀑布和妙高台的雄奇瑰丽,并不是雪窦山的全部,更不是溪口的全部。雪窦山中部傲然挺立的乳峰,北端高耸入云的“第二庐山”商量岗,南翼碧水千顷的高峡平湖亭下湖和人文斑斓的九曲剡源,各呈风流,闻名遐迩。钟灵毓秀的溪口雪窦山山水,以及叠印在这些山水之上的名作佳句,让我们深深陶醉。

      二

      飞泉溅禅石,瓶注亦生苔。

      海上山不浅,天边人自来。

      度年随桧柏,独夜任风雷。

      猎者闻疏磬,知师入定回。

      这是当时闻名江南的唐诗人方干所作的《题雪窦禅师壁》诗。方干是著名的江南才子,又是一位“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严谨有如杜甫、贾岛的诗人。从诗中可知,当时的雪窦山,作为禅山丛林,已成相当气候:你看,连山上的猎户都已熟知祖师的起居规律了!诗人崔道融是方干的好友,他也有一首传诵至今的《雪窦禅师》,可见雪窦作为一座梵山,在当时已名气不小:

      雪窦峰前一派悬,雪窦五月无炎天。

      客尘半日洗欲尽,师到白头林下禅。

      在中国,名山必是禅山。雪窦山早在晋代就有比丘尼结庐,名“瀑布院”,这就是雪窦资圣禅寺的前身。唐代由山顶移址雪窦山山心今址。北宋时被朝廷敕封为雪窦资圣禅寺。南宋跻身“五山十刹”之一。明代列入“天下禅宗十刹”之一。

      奉化与禅特别有缘,是传说中弥勒化身高僧布袋和尚的故乡。随着佛教的中国化进程,五代后全国各大佛寺均以布袋和尚的形象为弥勒塑像,布袋弥勒成为佛教中国化的象征。雪窦寺是布袋经常说法布道之地,与岳林寺是他的根本道场相应,这里是他的弘法道场。民国时期,近代中国佛学泰斗太虚大师出任雪窦寺方丈,提议雪窦山因弥勒道场故,在四大名山之外,再列雪窦山为中国佛教第五大名山,得到了当时佛教界有识之士的认同。1987年,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莅寺视察,对雪窦山弥勒道场续建五大佛山深表赞同,并提议在雪窦寺增设全国独一无二的“弥勒殿”。在国内严格控制露天佛像建造的背景下,2005年9月23日,获国家宗教事务局正式批准雪窦山露天弥勒大佛敬造工程立项;2006年12月,海内最高的雪窦山露天弥勒大佛敬造工程正式启动,并于2008年落成开光。开光之日,雪窦山与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普陀山一起发表《雪窦山宣言》,“中国五大佛教名山”盛誉更深入人心。

      雪窦山又是道山仙境。《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载:四明山“不乏逸人隐士,仙家辈出”。相传东汉永平年间(公元58~75年),刘晨与阮肇上山采药,遇俩仙女,受邀滞留半载,返家发现子孙已过数代。于是重返山上寻仙,却已无踪迹。历代名士都将四明山比作是仙境。由于是仙境,诗仙李白的《游四明山》诗境开阔宏大:

      四明三千里,朝起赤城霞。

      日出红光散,光辉照雪崖。

      雪窦山是四明山脉的精华所在,诗中的“雪崖”是否是指雪窦呢?

      四明雪窦一带早在晋代已为王羲之、谢安、孙绰、郭璞、葛洪等名士所向往,据说最初大都是冲着刘阮遇仙的传说而来觅仙迹的。入唐,心仪晋代名士游踪的大批诗人,沿着他们的踪迹入天台、入四明,一路相携漫游,踏歌而行,由此形成了“浙东唐诗之路”。雪窦山是“浙东唐诗之路”的东支线,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登临、踏歌。他们来到这里,一方面是倾慕其瑰丽山水,另一方面是礼佛参禅,或问道寻仙。但神仙总是难遇,就像唐诗人李商隐借刘晨重入四明寻觅仙女不遇的故事发出的感慨那样: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于是,问道寻仙渐渐淡化,纵情山水和礼佛参禅就成了主题。在唐代,有许多著名诗人奉佛习禅,与禅师交游,并普遍引禅入诗,化禅思为艺术思维,进而引发意境的开发,在表层的物象中深寓着超以象外的意味。因此,许多歌咏雪窦山山水诗篇染上挥之不去的禅意佛光,也就不足为奇了。方干的另一首《登雪窦》就是一例:

      登寺寻盘道,人烟远更微。

      石窗秋见海,山雾暮侵衣。

      众木随僧老,高泉尽日飞。

      谁能厌轩冕,来此便忘机。

      在方干的这首诗里,诗境的空寂静谧也呈现着佛家虚无冷寂的色彩,外不着相、内不动心、自内照外、明心见性的禅机在诗中也已浓不可化了。这难道就是雪窦禅境给予诗人的真实感悟?宋朝诗人步前代诗人的后尘又有自己的进步,他们长于以理趣入山水,从自然景物启悟哲理、佛理。就连从奉化故乡出发游走江淮,最后隐居杭州西湖的北宋著名诗人林逋,在一首跟朋友话别的诗《将归四明夜坐话别任君》里,也因为自己将归四明而毫不例外沾染了些许淡淡的禅意:

      酒酣相向坐,别泪湿吟衣。

      半夜月将落,千山人忆归。

      乱尘终古在,长瀑倚空飞。

      明日重携手,前期易得违。

      他的诗趣与他“梅妻鹤子”的隐居生活相谐,本源来自空寂清静的禅意。

      宋梅尧臣是一位现实主义诗人,其诗风提倡“平淡”,语言朴素自然,形象亲切新颖,他的《雪窦达观禅师见寄依韵答》写尽了当时雪窦山作为禅境佛国的浓浓氛围:岩窦常留雪,山雪不有心。

      禅衣百衲重,香刹四明深。

      北宋的米芾是大书画家和著名诗人,与同时代的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四大家,后人称“其诗翰有凌云之气”。当时,云门宗四世法孙明觉重显禅师住持雪窦资圣禅寺。明觉住持雪窦30年间,天下学侣竞集座下,被尊为“云门中兴之祖”,从而使雪窦山成为中国十一世纪云门宗传播中心。《佛祖历代通载》谓其“迁明之雪窦,宗风大振,天下龙蟠风逸,衲子争集,号集门中兴”。后人出自对于重显法师为雪窦禅林作出的巨大贡献的崇敬,遂称其为“雪窦禅师”。米芾以《云门雪窦》诗咏之,抒写了雪窦寺因为有了重显禅师而对中国佛教以至更多社会层面产生的巨大和深远影响:

      真机昔振云门路,祖席今多雪窦孙。

      传别慧林花果盛,须知叶落总归根。

      雪窦重显禅师通儒道好文史,文辞典雅,他所作的佛学文章也格外情趣盎然。他著有《雪窦开堂录》、《瀑泉集》、《颂古集》、《拈古集》、《雪窦后录》等,其中《雪窦颂古百则》在禅宗史上彪炳史册。请看他在宋真宗乾兴元年(1022)甫任雪窦寺住持时的“开场偈”:

      春山叠乱青,春水漾虚碧。

      寥寥天地间,独立望何极。

      此偈起音不凡、先声夺人,成为传诵一时的名句。《颂古百则》是重显禅师从古圣贤机缘语录中选出一百则公案,分别附加颂古,以阐扬其意。由于其见地纯正,文字雅正,寓意深刻,境界高邈,重显成为宋代文字禅的著名代表人物。如《颂古百则》中有一首影响很广的经典禅诗《送琴僧》:

      太古清音发指端,月当松顶夜堂寒。

      悲风流水多呜咽,不听希声不用弹。

      琴僧为雪窦重显禅师弹了一首古曲,指端动处,“太古清音”袅袅而来,自然界的寒气和乐声的清淡旷雅恰形成照应,琴声和水声已经融为一体。演奏者和倾听者都融化于这意境中了。老子说“大音希声”,那是听不见的幽微之声,也不是任何乐器可以弹奏出来的。但这位琴僧的“太古清音”却弹得出神入化,已到了“不听希声不用弹”的地步了。重显的这首诗成为《颂古百则》中的代表作之一。重显《颂古百则》的意义在于它影响了宋代的禅风,将宋初颂古之风推向一个新的水平,风靡整个禅林,“参雪窦禅”成为当时士大夫中流行的风气。如大文豪苏轼给友人写句赞许:

      高怀却有云门兴,好句真传雪窦风。

      唱我三人无谱曲,冯夷亦合舞幽宫。

      这还不够,在访庐山圆通院时苏轼再次由衷吐露:

      石耳峰头路接天,梵音堂下月临泉。

      此生初饮庐山水,他日徒参雪窦禅。

      据资料显示,苏东坡曾怀有到明州当太守的夙愿,并还曾向“有关部门”和“有关人士”争取过,但终于未能如愿。到了晚年,苏东坡还对此不能释怀,痛感“不到雪窦,为平生大恨”!

      也许是晚年隐在雪窦山下的剡溪,太多地沾染了雪窦佛国的禅意,陈著的一首《似雪窦西麓庵僧昂蒙纯》,完全把他所体味到的雪窦禅意融入了诗情:

      诗话半窗日,禅机万竹风。

      悠然相契处,付与不言中。

      陈著的另一首《飞雪亭》诗,与其说是在写观瀑,还不如说是在悟禅意:

      雪瀑翻崖直下深,自从开辟到如今。

      天寒水涩山风急,不断朝宗一派心。

      陈著还有一首游雪窦之诗也是禅机颇深:

      坐断青莲七宝池,又携铁锡踏嵌崎。

      一千丈雪与心照,二十里云随步飞。

      崖壁遍留吟墨迹,樵刍争看袒红衣。

      山林湖海本无二,处处风光属指挥。

      诗人笔下的雪瀑、崖壁、山风、竹林,或清幽空灵,寂静冷峻,或闲云野鹤,舒卷自如,象征着禅的自在适意。特别是“一千丈雪与心照,二十里云随步飞”句如神来之笔,字句晓畅流利,用典不着痕迹,主客合一,物我两照,雪窦山水给他以心灵的自在、平静和由之而来的精神轻松,表现得酣畅淋漓。

      到元朝,溪口本土文学家——“东南文章大家”戴表元偕同当时才俊赵孟頫、黄溍在奉化讲学论道,互相酬答,时称“三绝”。他们在讲学之余,畅游雪窦,在梵宫禅林中流连忘返,也写下了吟咏雪窦禅境的佳作。如黄溍诗:

      风生珠树间,月窥镜池里。

      触景遂成迷,应接殊未已。

      “珠树”即为含珠林,“镜池”即为锦镜池,在这一林一池里藏匿着多少历史之谜!含珠林是常通法师圆寂的墓葬地。而相传他竟是唐末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原来黄巢山东兵败后并没被杀,而是逃亡到这里遁入了空门。“三十年前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高度概括了黄巢曾前后两截迥然相异的生涯。据说,他在示寂前指着自己的脚下,众人朝他的脚掌上看去,见有“黄巢”二字,才知这位僧人的来历。南宋时的雪窦寺住持智鉴禅师(一作僧鉴,又称足庵禅师)写了《黄巢墓》诗为此作证:

      图上争霸业,自古仗戈矛。

      英气今何在,都成一古丘。

      在许多人的眼里,雪窦山整个就是一片方外之地。中国心学大师,明朝大思想家和著名文学家王阳明游雪窦寺时,用唐诗人方干韵也口占一首《游雪窦寺》,其中四句为:

      林间烟起知僧住,岩下云开见鸟飞。

      绝境自馀麋鹿伴,况逢林远悟禅机。

      读罢此诗,不由得遐想:在他的堂皇心学大厦里,是否支撑有禅宗的一廊一柱?

      自古以来,僧人中不乏出色诗人。雪窦寺僧众也不例外。最著名的莫过于前面提到过那位雪窦重显禅师。比重显早70年至雪窦资圣禅寺传法的禅宗法眼宗第三祖、净土宗第六祖永明延寿禅师,也是雪窦寺史册上一位非常重要的禅师,又是位优秀的诗僧。特别是他在雪窦山中峰结庐撰写了中国佛学名著《宗镜录》初稿,对宋以后的中国佛教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是中国最重要的佛学著作之一。宋太祖建隆元年(960),被吴越国王钱俶请到杭州主持重建灵隐寺,他才离开雪窦寺。圆寂后被赵宋王朝追谥为“宗照师”。下面这首《山居诗》即为延寿禅师所作:

      忙处须闲淡处浓,世情疏后道情通。

      了然得旨青冥外,兀尔虚心罔象中。

      泉细石根飞不尽,云蒙山脚出无穷。

      樵夫钓客虽闲散,未必真栖与我同。

      不愧为大师,云、泉、山、石,信手拈来,世情、情道、罔象、佛旨,娓娓道来,一切的一切在他的诗里是那么透彻、清纯,似乎一目了然,却又如无穷的太空深邃迷蒙。

      一鉴涵虚碧,万象悉其中。

      重绿浮轻绿,深红间浅红。

      这是又智鉴禅师的诗,题《锦镜池》。锦镜池氤氲迷离,环境清幽,南宋淳熙年间初成时池广十余亩,地处雪窦寺与千丈岩瀑布之间,寺前双流在这里汇聚稍作宁静状,然后就激情迸发,一跌而成巨瀑。但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禅者看来,不管重绿还是轻绿,无论深红还是浅红,世上纵有千姿万象,终被一鉴收入其中。不经意中,禅意已经逼人。禅师久居雪窦山,对山中各名胜古迹,尽皆了然于心,于是一景一诗,一一题咏,集成《雪窦杂咏》。惜其诗集已佚,幸有几首被黄宗羲辑录于他所编纂的《四明山志》中。读这位禅师的诗,由衷觉得其诗功禅功两不输,请看以下几首:

      特立群峰表,危然势不倾。

      禅心情似洗,坐看月华明。

      ——《妙高台》

      风劲萧萧响,露滴个个圆。

      坐看西山月,浑疑堕我前。

      ——《含珠林》

      地僻人居少,林深路转迷。

      桃花流水细,不异武陵溪。

      ——《桃花坑》

      萝居空未久,谁能继其踪。

      寥寥岩畔月,千古属和公。

      ——《藤龛》

      崖窦乳堪啜,凝眸翠作屏。

      老禅初定起,山鸟中呼名。

      ——《乳峰庵》

      昂空势不已,踞地何雄哉。

      白云遮不得,依旧山头来。

      ——《师子岩》

      寒泉潄石齿,淅沥鸣瑶琴。

      坐来毛骨清,分明太古音。

      ——《听泉亭》

      《雪窦杂咏》诗,从不同的角度表现一种空灵美、静态美,并以永恒的静穆为旨归,表现空寂的意境。《妙高台》表现超然物外、远离尘嚣的“禅心”;《含珠林》表现端坐望月的清寂;《桃花坑》表现世外桃源的静谧;《藤龛》表现时空的旷远;《乳峰庵》表现禅师的内心安宁;《师(狮)子岩》表现外景的静穆和内心的等闲若定;《听泉亭》表现对太古的追溯怀想。诗僧写寂、静,又以动、响衬寂、静,表现禅宗对万物静中有动、虽动而常静的寂灭思想。在这些短小的五言绝句中,我们体会到了作者不执著于世事的淡泊与愉悦,由空观色,在雪窦山水中体悟佛理,景中含禅,禅中有景。这一切都表明,雪窦山这一片美丽山水已成禅师心灵栖息和归宿的一块净土。

      自然山水中本没有一个“禅”字,雪窦山也是一样。但有了一代代像延寿、重显、智鉴这样大德高僧的静思、参悟,有了自晋以来历代文人墨客到雪窦山礼佛参禅,在雪窦山水中寄托性情性灵,才有了如今氤氲雪窦山的诗心禅意,才有了雪窦山这座禅境之山。

      清代“乾隆三大家”之一的“随园先生”袁枚,是位“性灵”诗人,更是诗歌鉴赏大家。与纪晓岚齐名,时称“南袁北纪”。雪窦山之游使他兴致勃勃,竟一气为雪窦写下了七首诗,名为《游四明雪窦七章》。在他的诗里,雪窦山是多么雄奇,又是充满禅意!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把雪窦寺住持白云禅师、“雪窦禅师”重显的偈句选入《随园诗话》加以点评欣赏。前者作偈曰:“蝇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后者作偈曰:“一兔横身当古路,苍鹰才见便生擒。后来猎犬无灵性,空向枯椿旧处寻。”“随园老人”认为:二偈虽禅语,颇合作诗之旨。

      诗情、禅意、性灵,三者原本是相通相融的。

      三

      清景不足娱,昔人岂辞诏。

      石砚久谁磨,空林闭遗庙。

      右军泼墨处,一昔来金庭。

      九曲自兹始,六诏想风清。

      以上诗句均出自同题诗《剡源九曲》,所写对象都是剡源第一曲六诏。前诗的作者是人称“吴中四杰”之一明初著名诗人高启,其诗雄健有力,富有才情,开始改变元末以来缛丽的诗风。后诗的作者是清代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全祖望,也是“浙东学派”的领军人物之一。剡源发源于今奉化和新昌交界处,是剡溪的源头和上游,其九曲溪湾,如一部斑斓多姿的诗章铺陈在溪口的西南山野间。其中一曲六诏,是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隐居别业之所在。东晋永和十一年,50岁的王羲之因受会稽郡刺史王述排斥,愤然辞去“右军”之职,隐迹山林,在剡源建别业,写字牧鹅,以书画赋诗教育子孙终其一生。晋穆帝六次诏书请他回朝而不返,“六诏”村名至今犹存。剡源九曲人文荟萃,有吴越忠懿王驻跸地、元代东南文章大家戴表元故地、道家福地丹霞洞、“四明四先生”之首宋理学家舒璘墓……可谓是曲曲有胜迹,曲曲有故事。

      正因为王羲之曾在这里隐居,他的铁杆粉丝、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也随带着丈夫收藏的定武本《兰亭序》到过六诏,来祭拜王羲之。只是在兵荒马乱,李清照丢失这个宝贝,后来被宁波籍南宋宰相史弥远得到,到了清代,又到了皇族贝子手中。在京游艺的全祖望看到了这个宝贝,惊喜之中挥笔写下《李易安兰亭叹》诗,并在诗前作小序:“前有龙眠所作《右军小影》,毫发无损,易安流寓奉化,遂归史氏。宋亡,流转入燕。是吾乡兰亭掌故也。京邸曾见之于宗室贝子斋中,谷林劝予以诗记之。”诗曰:

      兰摧芝焚亦天孽,孤鸾飘泊剡源栖。

      剡源山水虽然好,孰为夫人慰累唏。

      箧中何物甲万卷,内史禊帖良绝奇。

      六诏词宫香火近,展卷荐以秋江篱。

      剡源虽区区数十里长,却是一条蕴含丰富历史人文的隐逸之溪。隐逸与死亡、情爱、思乡一起并列为中国文学的四大主题。《论语》曰:“天下有道则见(现),无道则隐。”也就是说,社会清明(天下有道),有识之士则愿意出头露面为社会建功立业,社会黑暗(天下无道),则远离社会隐遁藏匿独善其身。所以,有识之士的现和隐,就往往成为判断政治清明与否的重要标准。历代有许多君王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明,往往对一些隐士做出类似“三顾茅庐”这样的举动。像晋穆帝那样下六道诏书请王羲之回朝,就是一例。除了隐居剡界岭东西的金庭、剡源一曲六诏一带的王羲之之外,在二曲跸驻就有五代时陈殿中(殿中为古代官名,专事供奉皇帝)隐居于此,吴越忠懿王钱镠亲往顾之,于此驻跸,故其地至今仍称跸驻,村里原已倾圮的钱王庙现已修缮一新。全祖望为二曲作诗:

      溪流泻碧玉,蜿蜒出山麓。

      山溪雨蒙蒙,遗音在空谷。

      在五曲三石岭东,有元剡源先生戴表元墓地。戴表元晚年辞官后,就在剡源畔的老家筑起朴素的质野堂,在这里他安心地吟诗赋文,安身养息,成为他生命尽头的一块宁静之地,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清代三石乡贤赵沛涛诗:

      元代文章第一流,剡源著作炳千秋。

      而今质野堂何在,蔓草荒芜片土留。

      在六曲茅渚,《四明山志》说唐末陈某(《奉化剡源志》作陈棠)自长安使吴越,遭乱不能还朝,钱氏留为奉化尉,遂居其地。元末苏州才子陈基为之赋诗:

      六曲班溪好隐居,昔人卜筑有茅庐。

      七曲班溪,宋陈著说有董声仲隐于此。而剡源九曲的最后一曲公棠(又称公塘)又是陈著(本堂)的隐居地。

      南陌耕云脉脉,东风吹雨斜斜,

      流水满村春事,炊烟隔岸人家。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正是陈著在剡溪九曲公棠隐居生活的自我写照。全祖望在《剡源九曲·公塘》诗中以赞许的口气把这位宋亡后一直隐居在这里的诗人作为了主角:

      公塘乃尽头,晦水清且嘉。

      本堂有龙驹,别署太史家。诗中“本堂”即是陈著,“晦水”是指晦溪。晦溪在剡源九曲处与剡源合流,再向东流往武岭而去,著名的民国古镇溪口也就呈现在人们的眼前,剡源至此也称为剡溪了。

      浪暖仙源碧水层,武岭春色自澄凝。

      渔郎且向桃开处,应有胡麻饭数升。

      这是清代溪口秀才、蒋氏宗人蒋廷秀的《武渚浪暖》诗,是《溪口十景诗》中的一首。溪口十景还有奎阁凌霄、碧潭观鱼、屏山雪霁、锦溪秋月、松林晓莺、雷峰晚照、溪船夜棹、南园早梅、平沙芳草等。一首首烟霞牧歌,写尽了古镇的春光秋色、万千气象。诗中的溪口宛若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正如民国元老、诗人和书法家于右任题溪口之佳句:

      湖光远带锦溪水,春色好在桃源头。

      地处平原与山区的溪口能有此茂盛的人文和自然渊薮,自有其千年的积淀所成。据记载,位于四明山脉雪窦山下、剡水北岸的溪口,早在北宋景德三年(1006年)建村。不久,人口逼近八千之众。南宋以来,成为通向四明山和天台山腹地的关隘,连接明越两州的交通要道,继而成为这一带山区的经济和文化重要辐射点。

      不过,令世人对这座古镇真正刮目相看的,是因为在这块土地上诞生了两位在中国现代史上极具影响的重要历史人物。这里是“两蒋”——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故乡。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但最后却终于异乡。从1911年11月蒋介石由日本回国率兵参加推翻清廷光复杭州的决战,之后多次回到家乡,或避难蛰居,或韬光养晦,或故作姿态,或幕后遥控,直到1949年4月24日在解放大军隆隆炮声中,抛别故里,败走孤岛。

      古镇见证了一幕幕变幻莫测的历史风云,“民国第一镇”名不虚传。如今,镇上保存完整的民国史迹有22处之多,“民国一条街”武岭路上,已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蒋氏遗迹,如武岭门、小洋房、文昌阁、蒋家宗祠、丰镐房、玉泰盐铺、武岭公园,蒋氏故居等更是沿街林立。

      丰镐房里桂飘香,报本堂前菊吐黄。

      新阁文昌重建起,妙高台上月明霜。

      当代诗人戴盟的《溪口诗影》就体现了民国史迹如此这般的密布度。再看游客罗庆玉留下的《题蒋氏故居》:

      剡溪蕴秀水东流,武岭巍峨字劲遒。

      岁月峥嵘犹幻象,乐亭突兀尚清幽。

      诗中的“武岭巍峨字劲遒”是写镇东巍峨的武岭城楼,东西城墙上镌有民国元老于右任和蒋介石的“武岭”题额。“乐亭”指的就是文昌阁,是当地文昌会、文武会、锦溪(剡溪)书斋诸会文士学士拜祭文昌帝君和同人聚讲雅集之地。它踞武山南端潭墩山之顶,紧濒剡溪之口,峥嵘瑰奇,民国时期还被列为全二十四景之一,至今仍是溪口不可多得的胜景之一。《溪口十景诗》中的《奎阁凌霄》是这样写它的:

      巍巍百尺峙山邱,赢得奎光射斗牛。

      文薮由来锦溪胜,争看多士踏鳌头。

      1924年清明,已为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回乡扫墓。他见文昌阁破败不堪,遂出资重建。重建后,蒋介石改其名为乐亭,寓意“甚愿吾乡同志,朝夕同乐”,并撰《武岭乐亭记》。《乐亭记》不失为一篇美文,而蒋氏留下来的诗则更少,我只读到过三首,其中两首是写溪口的,一是《雪窦山口占一绝句》:

      雪山名胜擅东南,不到三潭不见奇。

      我与林泉盟在夙,功成退隐莫迟迟。

      这首诗作于1920年,正值他从粤军脱职闲居故乡意志消沉之时。从前两句看出,这首诗是在游三隐潭时所作,表达了对故乡的山水钟爱和在他心目中的三隐潭在雪山剡水中的重要位置。其中首名句中的“擅东南”,蒋在后来把它修改为“擅幽姿”,突出了三隐潭的幽静。后两句表达了他将来成功后欲归隐山林、寄情山水的意愿,似乎也有点看破红尘的禅味。诗言志,我愿意相信,这归隐山林之愿是他当时郁郁不得志时的真情流露。但后来的事实则证明,世俗名利场上的权力角逐,在他眼里远比山水更富有吸引力:从1927年国民党南京政府成立,到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他三次从统治中国的位置上下野,都辞归故里。但三次下野,每次都处心积虑后东山再起。故乡山林只不过是他在身处不利时进行休整憩息、以退为进的平台,而不是他的理想所终。

      另一首为蒋介石在某个月夜为其母守坟时所感所思:

      杜鹃声声啼夜月,犹见青山分外静。

      身居山谷人未老,长夜流星马啸鸣。

      如今,溪口的青山夜月和杜鹃声声依旧,诗者却已成为坠落在历史天空深处的一颗流星……至此,不由想起于右任先生的名诗《望大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远不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声声切,字字悲,其乡思乡愁之苦,对大陆之情深,溢于言表,令世界中华儿女裂腹恸心。于右任先生叶落未能归根,蒋氏父子的灵柩现还暂厝在台岛大溪镇而未能入土为安,不由得感叹:一道海峡——或者说一道人为的海峡,阻隔着多少骨肉同胞的归乡梦!我们在什么时候才能以国家统一慰众多已逝同胞的在天之灵?

      蒋氏自己在溪口留下的诗迹十分稀有,但正因为有了他,溪口又多了些别样的诗。1936年西安事变后,张学良先是被蒋介石幽禁在溪口的文昌阁上,随后不放心又被转移到雪窦寺边上的中国旅行社雪窦山分社址。时人有诗状其当时情形:

      梵宫小涧西,少帅昔幽栖。

      观瀑峭崖挂,听禽深树啼。

      “愤怒出诗人”,张学良在雪窦山幽禁期间写过一首《秋兴》。惯于征战沙场的武将成为弄文舞墨的诗人,这大概是幽禁的一大好处吧!张诗录之如下:

      山居经四季,最好是清秋。

      气爽风和畅,登高尽兴游。

      张学良是被软禁,在一定的方圆之地是有一定自由的,包括秋游。从字面看来,这是一首兴高采烈的记游之作。其实此时的张学良哪里能兴高采烈得起来?这诗分明是写给蒋介石看的,诗里暗藏玄机:你看,我已被你成功改造成这样子了,还不放我出去?——也许,是因为雪窦寺近在咫尺,一介武夫的胸中也忽然有了外不着相、内不动心的禅机?当然不是,其真实心迹从他在1939年春被告幽禁于湖南沅陵凤凰山时的一首《自我遗憾作》可见一斑:

      万里碧空孤影远,故人行程路漫漫。

      少年鬓发渐渐老,唯有春风今又还。

      现代佛学泰斗、民国时期曾任中国佛教学会会长的太虚法师,是中国近代佛教改革运动中的一位理论家和实践家,也是弥勒信仰的弘扬者,“人间弥勒”佛理的倡导者。虽如此,他与雪窦寺原本也无多大关联。但在1932年的重阳节,太虚应蒋介石之邀担任了雪窦寺方丈,至1946年5月25日卸任,一任就是10余年。在雪窦寺住持期间,太虚为雪山剡水留下了多篇诗作。其中一些与张学良有关,如《张汉卿邀自亭下坐竹筏到沙堤宴桃花间》:

      悠扬妙乐急湍流,溪上偕乘竹筏游。

      万树桃花晒红雨,无比春色溢枝头。

      诗写得不错,尤其是“万树桃花晒红雨”之句富有张力。问题是张学良邀太虚同行,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多一个观赏桃花的伴吗?一路顺溪泛舟,两人难道都只是在专心致志地观赏如云如雾的夹岸桃花吗?这样一位被蒋氏羁留的将军和这样一位得蒋氏宠信的高僧坐在同一张竹筏上,事和思断断不会如此简单。但太虚对此就是不着一字,诗里只有目之所见,而无心之所思。高僧不愧为是高僧。

      大概寂寞中的张学良是经常邀太虚同游的,所以太虚又有一首《张汉卿邀游徐凫岩》:重睹丹山赤水流,徐凫岩下逐鱼游。

      春光过来清明近,生趣盎然翠梢头。

      因为刻意步前诗《张汉卿邀自亭下坐竹筏到沙堤宴桃花间》之韵,读了就有了点落窠臼之感。还有与前诗相一致的,是他也只是道个“天凉好个秋”,而不旁顾左右。其实也真只能道句“天凉好个秋”,其他还能说什么呢?

      在抗战胜利后的1947年1月3日,已经卸任雪窦寺方丈的太虚法师最后一次来到雪窦山,并留三宿。此时抗战已经胜利,故地重游,不胜废兴之感,于是信笔作《重归雪窦》诗:

      妙高欣已旧观复,飞雪依然寒色浸。

      寺破亭空古碑在,十年陈梦劫灰寻。

      就在此后不到两个半月,即当年3月17日,一代佛教宗师太虚法师在上海玉佛寺圆寂,次月其遗骨被迎上雪窦寺法堂。1949年1月,雪窦山太虚舍利塔落成,灵骨入塔。现太虚塔院匾额为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西泠印社社长的书法大家启功先生所题。太虚一生著述演说凡数百万言,经弟子搜集整理编成《太虚大师全书》30余卷。他是民国时期雪窦寺最重要的一位方丈。

      直到50年之后,当代佛教居士、卓越的佛教领袖、杰出的书法家、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时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赵朴初也来到雪窦山上,他在雪窦寺殿堂庑廊间久久盘桓,吟出一首意味深长的《访雪窦寺》:

      空相初见弥勒,虚廊恰好安禅。

      曾是将军羑里,低徊久抚双楠。赵朴初的诗前两句给了佛禅,后两句却是在追思张学良将军。原来,现在挺立在寺内藏经楼前两棵郁郁葱葱的高大楠木,为张学良1937年所亲手种植。当年种下时是四棵,1956年特大台风中,西侧两棵被毁,东边两棵顽强地存活下来,人们亲切地把它们叫作“将军楠”,如今它们已被列入浙江名木之列。当年赵朴初在双楠下低徊久抚之时,蒋介石已经去世,而张学良仍被软禁在台北北投居所,过着隐居生活。1988年蒋经国去世,两年后张学良才逐渐得以恢复人身自由。1995年离台,侨居美国夏威夷,2001年10月14日在夏威夷首府檀香山一家医院病逝,享年101岁,是世界上最长寿的将军。如今,每当人们看到这两棵楠木,张将军气宇轩昂、大义凛然的神态,仿佛就在眼前。

      俱往矣,一切的故事都已风流云散。还是赵朴初的另一首诗《妙高台》写得好:

      千丈悬崖安坐,二虎息心伏卧。

      今朝更好风光,万顷波光纷错。

      禅师台上相招,莫把良辰放过。

      是啊,当前溪口雪窦山风景名胜区正迎来最好的良辰。它为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整个景区面积140平方公里,区内拥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蒋氏故居系列史迹和雪窦山国家森林公园,以蒋氏故里、民国名镇,弥勒圣地、应梦名山,峭壁飞瀑、高峡平湖等著称于世,人文景观和自然胜景并茂。溪口雪窦山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凭籍优势超群的民国人文、景质卓然的山水风光和源远流长的佛教文化,构成了“蒋氏故里游”、“弥勒朝圣游”、“观瀑避暑游”三大旅游系列。

      最后,我要以当代著名诗人柯平的一首《雪窦山抒情曲》为此文作结。柯平差不多是我的同龄人,过去在省作家协会的会议和活动中偶尔遇见过,但因各自写作领域不同,从未有机会攀谈。2011年夏天,在“中国著名诗人走进溪口”的活动中,我们有幸再次相遇,并同桌畅饮,相谈甚欢。从中我意外得知,他虽出生于湖州,但祖籍却在奉化,并且是溪口的岩头村——那里是毛福梅的娘家、蒋经国的外婆家。进一步深谈,又知他本姓毛,柯平是笔名。怪不得,这首创作于多年前的《雪窦山抒情曲》会有如此的意味:

      在雨中眺望远处山的雾霭,某些历史真相

      总需要一定距离才能呈现。妙高台上

      击穿岩石的滴泉在诉说什么。

      迁移又复位的石塔藏有多少秘密?也许

      只有寺院钟声还如当年那般宁静。

      时代看来并不能改变什么,大多日子

      奎阁的香烟,依然作为世俗标尺

      传递着书香、礼仪与气节。

      摩诃殿的佛像也在机器声中

      坚持个人信仰。

      从锦镜池到千丈岩,如果月色晴好

      还能听到广闻法师讲经的声音。

      博大而无形,在亭下湖澄静的映射里。

      街道宛如绝句般简洁、深刻。

      蒋母墓道尽头,春天正匆匆布置新的花季。

      如果玉泰盐铺柜台出售先人画像

      那是文化抖落积尘要焕发自身的光芒。

      在醒目的仇恨与爱情中勃发生机。骑凫的仙人偶然注目回望,

      看见霞光正将丰镐房门额染成金色。

      溪水穿过时间漩涡流向远方。

      不久前陌生的,现在已变得亲切。

      而媚俗是我们永远也征服不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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